逆向思維
松本清張的推理小說中,《球形的荒野》不算最佳作品,卻是思路獨特的一本。身為社會推理小說的鼻祖,他在這本小說中讓我們見識了他特立獨行的一面。敢想人之所不敢想,敢道人之所不敢道。
日本人最講愚忠,二戰中打到後來,明知自己跟全世界杠上了,還是嚷嚷着甚麼「為了天皇」「為了國家」搞自殺式拼命。《球形的荒野》中那名男主角野上顯一郎,卻是逆向思維。身為日本政府派駐中立國的外交官,他知道日本戰敗只是遲早問題,與其每日犧牲成千上萬生命拖延戰爭,不如早日戰敗,以早日結束同胞們的苦難,於是暗中向同盟國傳遞情報,助他們盡快取勝。
這種另類愛國行徑自然為強硬愛國者所不容,很危險,很驚悚。野上因而只好消身遁形,抺去自己的存在,以保自己和家人牲命,這便有了此後離奇的推理故事。
我從阿加莎·克莉斯蒂自傳中得知,推理小說的創作,本來就是逆向思維,先有了結果,才往前一步步構思犯案的過程。而小說的情節發展則相反,是從兇殺案的發生開頭。
松本清張這部小說的情節發展也是逆向,先從結果寫起:死者復活了。這才導致兇殺案一件件地發生。阿加莎·克莉斯蒂、江戶川亂步、東野圭吾的小說往往一波三折,真正的兇手隱藏很深、最後顯形時令人跌破眼鏡。松本清張推理小說則往往一開頭就暗示甚至指點迷津,讓兇手隱約在現。然而讀者還是要追看下去。也就是說,他不是靠懸念吊住讀者胃口。那麼,靠甚麼呢?
靠語言魅力,還有那些市井的、庸常的、人情味滿滿的細節。
在這部小說中也是這樣,不管我們對主人公的另類愛國行為是否認同,但他為人友、人夫、人父的故事直搗人心。是的,他作為日本人的生命,在他失去家國的那刻就停止了。「地球的每個角落,對他來說都只是一片荒野。」可他仍然活着,作為他鄕之魂,在心裡、在夢中、甚至得以在他生命的暮日,跟女兒一起低吟着當年的兒歌:
「烏鴉啊
為甚麼歌唱
因為在那高山上
有七個可愛的孩子
等着牠回家⋯⋯」
這時,人同此心,你便會感受到這個推理故事以外的一種情感,所謂的「小說張力」,大概就是指此吧——作家將故事的力度張揚到了故事以外。
沉默震耳欲聾
蘇丹又發生大屠殺,地點就在二十年前發生過大屠殺的達富爾,慘劇重演,蘇丹一派軍隊對另一派難民營持續三天的殺戮,造成千人死亡,百萬人逃亡。國際社會卻對此幾乎沉默。挪威難民署一官員評論道:「沉默震耳欲聾。」
是的,有的時候,沉默本身就是一種表態,它震耳欲聾。國際社會對蘇丹慘劇以沉默震耳欲聾地表態:蘇丹的事我們不想管、不能管,沒法管。
別說四下裡正烽煙四起,這邊俄烏打得難解難分,那邊以巴纏鬥不已,還有也門恐怖分子,索馬里海盜⋯⋯就算太平世界的日子也不好過,樓價狂跌,股指腰斬,遊客不至,客戶變心,自救尚且乏力,哪有餘力救別人?
而且這哥們值得救嗎?蘇丹自獲立以來,八十年來就沒消停過,五次政變,四次內戰與衝突,從那兒傳出的大屠殺消息和大饑荒消息,聽得大家耳朵都起繭了,以至於蘇丹變成饑餓的代名詞。那年有張饑童照贏得國際攝影首獎,那名奄奄一息的饑童就是蘇丹的。
多年來聯合國派出救援和維和部隊無數,肉包子打狗有去無還也就罷了,機場被炸,救援部隊遭襲。2019年老教皇方濟各甚至親吻南蘇丹兩派軍閥頭目的腳,求他們講和,結果怎樣了?回家就又打上了。
軍官叫停都不管用,士兵們都殺紅了眼,一個個都成了活李逵,「不問軍官百姓,殺得屍橫遍地,血流成河。」看了他們的各種野蠻殘暴,簡直會變成種族主義分子,同意了奈保爾大半個世紀前的非洲預言:「看着吧,他們會要回到叢林社會。」
當時奈保爾被當成帝國主義分子遭到群毆,今日世界這震耳欲聾的沉默說明,就連世界警察美國也學了乖,向那動口不動手的偽君子國家看齊,說兩句「吁請衝突雙方保持克制」之類的廢話了事。
我又想起保羅·索魯的非洲遊記《暗星薩伐旅》了。2001年他重遊非洲,第一個要去的國家就是蘇丹。他在埃及等待蘇丹簽證時,就連蘇丹駐埃及大使也勸他別去。就連美國駐蘇丹大使都不敢去蘇丹,在開羅履職。臨行前,一位蘇丹神父給他的祝辭是:「禱告吧!」
果不期然,幾個月後,他離開非洲時,雖還活着,錢物被偷光光,還因為吃壞了東西患上頑固性腸炎。
「我非常非洲地回了家。」這位曾經熱愛非洲的旅行家這樣結束自己的非洲遊記:「然而非洲人的情況比我嚴重得多。我所遇到的最文明的非洲人,從來沒用過文明這個詞。最壞的非洲人則相信自己是終生受神淨身的領袖,而且堅持不肯放掉這種錯覺。其中最邪惡的傢伙還盜竊外國捐贈者和自己同胞的東西。」
套用《伊索寓言》的結尾句式,我的結論是:這本書和蘇丹的現實告訴我們,壞人當道的國家幫不得。
臺灣電燈株式會社解散記念昭和15年11月30日(昭和15年西元1940年)秋惠文庫
臺灣第一家民營電力公司:臺北電燈株式會社
日本領臺初期,臺灣總督府積極推動臺灣建設,而電力為工業之母,發展電力為日本基本國策,總督府對臺灣電業經營初以公辦公營為方針,然而開發預算迭遭日本帝國議會擱置,再加以供電範圍有限,遂放棄公營政策,改傾向於開放民間興建電廠。
明治29(1896)年,來自日本大坂的退休警長山下秀實嗅出這股商機,帶來一批活版鉛字印刷設備渡臺並接受總督府委託印發各種書刊,他利用與總督府良好的政商關係而決定投資當時尚屬於新興範疇的電力事業,而電燈是切入這塊市場的基石。
山下秀實在申請書提到:「各店需要夜間燈火的事業不少,為此及避免(油)燈之繁雜危險,有設立電氣燈之需要」,且認為越南已引進電燈,位在東北亞輻輳要地的臺北不能瞠乎其後。此論不僅出自經濟民生考量,同時也有政治方面的需要。
明治30(1897)年,大稻埕建昌街匯集了形形色色的人民,為這個變動的時代提供了見證:臺灣第一家民營電力公司「臺北電燈株式會社」成立,資本額十五萬圓,總股數三千股,每股五十圓,有意認購者僅需繳交每股保證金二圓。即便保證金不高,但招募情況未盡理想。
此後臺北電燈株式會社頻繁傳出利空消息衝擊市場信心,山下秀實為了挽救局勢,出面宴請臺灣紳商極力鼓吹投資電力事業,但僅有大稻埕富商李春生積極響應,並表示電力事業是日本人與臺灣人之間的共同事業。
為了掌握市場趨勢,瞭解市場脈動,臺北電燈株式會社做出臺灣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市場調查,預估臺北初期的電燈規模為一千六百七十五盞,其規模堪可經營,只要電廠建成營運,基本營收便不成問題。
曾經被期待為臺北創造「電火晃耀,朗如白日,光芒四射,變成不夜之天」的臺北電燈株式會社命運仍終歸失敗,因經濟不景氣加以募集資金不易,於明治31(1898)年宣告解散。
臺北電燈株式會社雖未能實際投入電廠營運,但成立期間接續完成市場調查、測量輸線線路、訂定發電系統、預約登記申請、制定營業章程等軟硬體工作,為臺灣電力發展事業立下基礎。
延伸閱讀:
1.「松尾寬三外二十名ヨリ臺北ニ電燈會社設置方願ニ關スル一件書」(1896-11-01),〈明治三十年臺灣總督府公文類纂十五年保存追加第二卷官規官職文書土地家屋交通〉,《臺灣總督府檔案.總督府公文類纂》,國史館臺灣文獻館,典藏號:00004540010。
2.「臺北電燈株式會社設立申請願」(1897-03-27),〈明治三十年臺灣總督府公文類纂乙種永久保存第四十二卷殖產〉,《臺灣總督府檔案.總督府公文類纂》,國史館臺灣文獻館,典藏號:00000186007。
3.臺灣電力股份有限公司編,《臺灣電力發展史-臺灣電業百周年紀念特刊》,臺北,臺灣電力股份有限公司,1988。
4.吳政憲著,《臺灣來電:近代能源開發的故事》,臺北,遠足文化,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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