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收到東海大學"社會資源發展委員會"的生日禮,賀卡內夾"捐款意願單"。遲來的禮品是塑膠架,有張教堂的夢幻照。其品味,讓我有點哭笑不得。
我今年的捐款,給中原大學設的(東海學長)"張忠樸尋智獎學金"了。太太的份額,因參加東海建築系辦的"漢先生80慶",慨然捐給系上的"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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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第一次接到連先生的摧票電話,似乎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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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牧先生的回憶錄"昔我往矣"、"方向歸零"("他說臺語怎麼是亡國奴呢?"我插嘴問。(頁41))等書,扉頁都是用日文寫"獻給母親".....
1971年東海建築系的20名新生中,就有3位女士,而且據說有第一志願的,聯考高分。黃、張兩女士跟我比較有"講話",黃有哥哥也是學建築的:黃健敏,後來發表許多建築照片、文章。約30多年過去,我才在漢先生的書法展遇到他(微雨中的百貨公司的廊下),或許經時瑋介紹,與關華山和他打招呼,還"鼓勵"靦腆"的黃兄多寫......
2014年,妻參加漢先生八十壽慶餐會,帶回的資料中有本黃兄的新作。我大體都讀過,是至今編輯最好的漢先生作品集:
http://hcbooks.blogspot.tw/2008/07/blog-post_04.html
今天收到蘇錦坤兄從關島寄來的〈札記兩則:詩與畫〉,說是"
錦坤兄,
此文沒什麼大好或大壞。
它倒是讓我想起,似乎應該整理每個人的個人的年報。.....
近日漢寶德先生去世。 我稍整理與羅時瑋先生一起去看漢先生的書法展, 以及為他寫漢先生的專書辦的讀書會(胡小姐有記錄)等資料, 而羅兄說他已完全忘記5~6年前的這些事了。
此事令我深深思考記憶與人生。
昨天我與玉燕在史博館的漢寶德八十回顧展碰面。 她提及此次新加坡之旅的團員有一位東海景觀系的老師, 她說羅院長是她在此系9(或13)年碰過最認真的院長。
〈札記兩則:詩與畫〉 蘇錦坤
一、
《大峰山佛祖岩》明朝、陳天定
「寺古多荒瓦,僧貧只薦茶;谷鳴千樹響,人定一香斜;
鑑水形憐影,安心客是家;可將生滅理,悟取佛前花。」
到我家中的客人大都不會注意到,在錢鍾書《宋詩選註》旁的犍陀羅佛像;他們也不會注意到,側身足點蓮花的明朝宮裝龍女像。客人通常注意到的是牆上一朵蓮花、一隻鷺鷥的窗櫺木雕,問說,是否來自西方極樂世界的蓮花池木雕?(其實是來自竹東老房子拆下的窗櫺,依照習俗,面向門,左邊是花瓶挿著一面旗子與一片平面的銅磬,取其諧音為「平安吉慶」,右面的則是一隻鷺鷥的「一路連發」或是刻了兩隻鷺鷥的「路路連發」),客人也會注意到牆上泮山老人黃群英的書法《鍾惺與陳眉公書》,和油畫「鮮花與佛」。
油畫「鮮花與佛」,是1991年12月15日 前往「新加坡文物館」參觀,恰巧來自中國「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的油畫家陸廷在此舉辦畫展。進入會場時,看到有一位畫家正在作畫,畫面有榴蓮及其他花果的靜物,他剛上了一層新的油彩,在等候油彩乾燥之前,見到我,就招呼我,和我寒喧。
畫展中首先迎面展示的是兩幅巨型蘇州水鄉的風景畫,在旁邊的是人體寫生畫,長髮的中國美女坐在明式眠床的床沿。陸廷特別向我推薦他的畫作「萬年青」,他將在空氣中、玻璃花器中、玻璃瓶水中的萬年青用同一個色調顯示出三種不同的肌理。另外,在一幅「觀音龕」的畫作,他也頗以為傲,畫中在昏暗的色調裡,畫著近似土地廟的佛龕,有一尊清朝民間造型的白衣觀音坐像,昏黃搖曳的紅燭,在另外一個方向也是昏暗的自然光下,香爐、供果以及金紙顯示出詭異的、被遺忘的氣氛。
陸廷說,他畫作的題材通常是用油畫技巧來描繪中國題材,例如靜物寫生(用元朝青花瓷器,明朝供桌,線裝書加上西方少有的水果),人體寫生(明朝眠床,中國結,古鼎加上中國裸女),與佛教文物。陸廷說他不懂佛教,只覺得佛教是中國文化的一部分,所以用剪貼的方式把鄉村的佛龕、白衣觀音、燭臺、金紙和供果畫在一起,有時是以博物館的圖錄,石窟的雕像來模擬寫生。
但是畫展震攝住我眼光的是這幅題為「鮮花與佛」的油畫,繞場兩圈之後,我仍然很清楚我只要買一幅畫,就是這幅「鮮花與佛」,心理只在盤算隨行的行李再加上這幅油畫,會不會造成額外的費用。
畫中佛像的造型是取自炳靈寺石窟的一尊佛像,佛像的坐姿、手印以及背光中的三世佛,這些造型是一樣的。不過,佛的頭部卻採用南朝清臞瘦削的臉形,代替石窟原本線條剛硬的方臉闊額的粗曠造型。佛像的背光畫得十分陰暗,幾乎分辨不出背光中的三世佛,臉部由左前方的微弱光源投射,稍微明亮一點,可是仍然給人肅穆、黯淡、遙遠而無法企及的感覺。前景是貯裝在元青花瓷花瓶裡的紫色小花,光源投注在花瓶與花葉上,小花淡紫,分成三簇,一簇向左前伸到佛像胸前,成為畫面正中央,視線的焦點,在這裡形成光與暗、昏黑與亮彩、剎那與永恆、燦爛與涅槃的對比。翠綠的葉片和諧地襯托在花簇之間,似乎展現著香與色,展現生命是如此的芬芳、明亮、燦爛;卻已有葉片與花瓣飄落在石檯上、花瓶邊。
在逐一觀賞佈局的每一個細節之後,彷彿沉靜、肅穆、遙遠的佛像伸出右手,講說枯冷孤寂的佛理,無常、苦、空,萬相皆虛妄,唯有一真實;右前方陽光絢麗的瓶花卻以聲光香色,勸誘你追求青春的芬芳、歡娛的現在。畫面上一不小心又洩漏了秘密,這一切多麼短暫不真實,就像零落了的花瓣枝葉,轉眼間化成塵土。
明與暗、永恆與短暫、勇猛精進與隨波逐流、青春歡娛與嚴肅清苦、燦爛芬芳與寂靜禪定,是反諷?還是對比?或者是拷問?你作何選擇?你何去何從?
你當然不肯接受這樣表面膚淺的景象,這一剎那就是永恆的一部分,鮮花和翠葉,隨著與時俱移的日光,甚至零落的枝葉花片,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這才是永恆,這才是真實,連腐敗的惡臭都比抽象的哲理真實。三法印、四聖諦、七覺支、八正道、實相,這些才是虛幻短暫,白日夢、睜眼瞎的大謊。畫中讚頌青春和生命,嘲諷假道學和假奉獻,嘲笑人類貪婪到企求永生,妄想跳脫輪迴。唯有誕生、青春、生病敗壞、衰老凋零、死亡與回歸塵土才是真實。
陸廷說:「我不懂佛教的道理,也沒有想到要表達你說的那些理念,我只是一個單純的畫家,只是單純地把心中的美的感觸畫下來。」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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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蘇軾《病中遊祖塔院》:
「紫李黃瓜村路香,烏紗白葛道衣凉;
閉門野寺松陰轉,倚枕風軒客夢長;
因病得閒殊不惡,安心是藥更無方;
道人不惜階前水,借與匏樽自在嘗。」
「紫李黃瓜村路香,烏紗白葛道衣凉;
閉門野寺松陰轉,倚枕風軒客夢長;
因病得閒殊不惡,安心是藥更無方;
道人不惜階前水,借與匏樽自在嘗。」
王安石《登寶公塔》
「倦童疲馬放松門,自把長筇倚石根;
江月轉空為白晝,嶺雲分暝與黃昏;
鼠搖岑寂聲隨起,鴉矯荒寒影對翻;
當此不知誰客主,道人忘我我忘言。」
「倦童疲馬放松門,自把長筇倚石根;
江月轉空為白晝,嶺雲分暝與黃昏;
鼠搖岑寂聲隨起,鴉矯荒寒影對翻;
當此不知誰客主,道人忘我我忘言。」
兩首詩的作者都是宋代的大文豪、大詩人,王安石在政事上的作為不只影響宋朝極為深遠,也是後代變法的思考模式;蘇軾則在文學上的重要程度要比政治上的影響力大得多。兩人在仕宦屢有起落,也曾大有作為。兩首詩都在作者遠謫罷政時,往訪佛教寺院、寺塔所作的詩。
蘇詩以紫李、黃瓜、烏紗、白葛,寫出鄉村道路的芬芳,身穿輕便民服所感覺的輕鬆清涼,用多重的色彩點繪出心身感受村莊景色的輕快逍遙,接著繞過松陰,看到郊野的寺門因無訪客而幽靜地閉著,進入寺中,在臨風的小軒倚枕安適地長睡,沒想到因病需要休養,反能離開繁忙的公務而忙裡偷閒,在病中除了安心靜養也沒有更好的治療了,寺中的出家人不在意階前的飲水,慷慨遞交給我匏子要我自在的取用。
和蘇詩的流暢輕快、色彩繁複、逍遙自適相比,王詩給人感到離群落寞、踽踽獨行的孤獨,又有一點離世高翔、孤高自許的自負。把倦怠的小童、疲憊的瘦馬留置在松樹旁的寺門下,自己拄著竹杖獨行,倚在大石下遠看江月朗照,似乎要把夜空轉為白晝,嶺上的層雲卻增加了暮山的昏暗,在寂靜的山寺中老鼠的活動是唯一的聲音,在荒涼寒冷的夜空,烏鴉翻飛似乎要破除寂寞呆板,對此景象不知誰是主人、誰是客人,寺院中的出家人忘了我來參訪寺院,我也沉醉在夜景中,靜默無言。
蘇詩以道人貯水借匏,聽任遊客自由自在取用,來隱喻紫李、黃瓜、烏紗、白葛隨意可得。松陰長夢、安適恬靜,其實不需別人借你匏杓,即可自在安享。詩中述事、敘景、寓理,一氣呵成,如羚羊掛角,自然而不留雕琢痕跡。
王詩雖以「道人忘我我忘言」的警句回環韻雅,但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此意前人已說過了,整體比較,似乎韻味略輸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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