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刊號 1984.11.1
胡適日記原文:
一〇、讀托爾斯泰《安娜傳》
(七月十日)
連日讀托爾斯泰(Lyon Tolstoi;Leo Tolstoy )
所著小說《安娜傳》(Anna Karenina)。此書為托氏名著。其書結構頗似《石頭記》,佈局命意都有相似處,惟《石頭記》稍不如此書之逼真耳。《安娜傳》甚不易讀;其所寫皆家庭及社會纖細瑣事,至千二百頁之多,非有耐心,不能終卷。此書寫俄國貴族社會之淫奢無恥,可謂姦。書中主人李問(Levin),蓋托氏自寫生也。其人由疑而復歸於信仰。一日聞一田夫之言,忽大解悟,知前此種種思慮疑問都歸無用,天國不遠,即在心中,何必外求?此托氏之宗教哲學也。其說亦有不完處,他日當詳論之。
托氏寫人物之長處類似莎士比亞,其人物如安娜,如李問夫婦,如安娜之夫,皆亦善亦惡,可褒可貶。正如莎氏之漢姆勒特王子,李耳王,倭色羅諸人物,皆非完人也。迭更司寫生,褒之欲超之九天,貶之欲墜諸深淵:此一法也。薩克雷(Thackeray)寫生則不然,其書中人物無一完全之好人,亦無一不可救藥之惡人,如Vanity Fair(《名利場》)中之Rebecca Sharp(麗貝卡·夏普)諸人:此又一法也。以經歷實際證之,吾從其後者,托氏亦主張此法者也。
托氏主張絕對的不抗拒主義者也(道義的抗拒)。惟此書主人李問之言曰:
Well, my theory is this: war, on the one hand, is such a terrible, such an atrocious thing that no man, at least no Christian man has the right to assume the responsibility of beginning it;but it belongs to government alone, when it becomes inevitable. On the other hand, both in law and in common sense, where there are state questions, and above all in matters concerning war, private citizens have no right to use their own wills.(Vol.Ⅲ,p.381)
〔中譯〕那麼,吾之理論是這樣:一方面,戰爭是如此之可怕,又如此之殘酷;沒有人,至少是沒有一個耶教徒,有權利承擔挑起戰爭之責任;可是,當戰爭不可避免地發生時,其責任則當在政府。另一方面,在法律上,在常識上,平民百姓皆無權使其自己之意志對國家事務,尤其是有關戰爭之事務產生影響。(第三卷,第三八一頁)
則托氏著書時,猶未全臻不抗拒之境也,李問之兄問曰:
Suppose you were walking in the street, and saw a drunken man beating a woman or a child. I think you would not stop to ask whether war had been declared on such a man before you attacked him and protected the object of his fury.
〔中譯〕假設汝正走在街上,看見一個醉漢正在毆打一位婦女,或是一個小孩。吾想,在汝拔刀相助以便保護受害者之前,汝決不會先停下來,去追究一下汝是否已對此人宣戰。
李問答曰: “No;but I should not kill him.” “Yes, you might even kill,” “I don't know. If I saw such a sight.I might yield to the immediate feeling. I cannot tell how it would be. But in oppression of the Slavs, there is not,and cannot be, such a powerful motive.”
〔中譯〕“不會的;但是吾不會把他殺死。”“是的,可也許會殺了他。”“吾說不準。倘若吾看見如此之場景,吾也許會一時衝動。吾實在不知道後果將會是怎樣。然而,在斯拉夫人之壓迫之下,就沒有,也不可能有,如此強大之衝動。”
則托氏此時尚持兩端也。
胡適讀 《獄中七日記》Within Prison Walls 兼論美國慈善觀念與社會之樂利 2015.9.7
Within Prison Walls: Being a Narrative of Personal Experience During a Week of Voluntary Confinement in the State Prison at Auburn, New York
Book by Thomas Mott Osborne 1914
二九、讀《獄中七日記》
(九月七日)
讀奧斯本(Thomas Mott Osborne)之《獄中七日記》(Within Prison Walls,New York,1914)。此君前年(一九一三)為紐約省長擢為監獄改良委員會會長,自投瓦盆省(Auburn)獄中與罪囚同居處操作飲食者凡七日,此其獄中日記也。
此君乃感情之人,英語所謂Sentimentalist是也。其所記多無病而呻之語,讀之令人生一種做作不自然之感。蓋以無罪之上官,自投囹圄,明知人不敢苛待,又明知七日之後可以復出,其所身受,大似戲台上人之悲歡啼笑,宜其做作不自然也(其記黑獄一節尤可笑)。
然此君有一見解,為今日監獄改良風動之一大主義,不可忽也。其見解之大旨曰:“推誠待囚,以養其自尊之心,而鼓勵其自治之能力。”所謂Honor System是也。此君今為紐約省新新(Sing Sing)獄官,乃試行其平素所持見解,雖蒞事未久,功效未著,而其說殊有一試之價值也。
此君所持主義之大旨,可於下所引語中微見之:
"And just as it was perfectly fair to judge of the right and wrong of slavery not by any question of the fair treatment of the majority of slaves, but by the hideous possibilities which frequently became no less hideous facts, so we must recognize, in dealing with our Prison System, that many really well-meaning men will operate a system in which the brutality of an officer goes unpunished, often in brutal manner." "The reason of this is not far to seek-- a reason which also obtainedin the slave system.The most common and powerful impulse that drives an ordinary, well-meaning man to brutality is fear. Raise the cry of “Fire”in a crowded place, and many an excellent person will discard in the frantic moment every vestige of civilization."-- p.135 "I know this place through and through. I know these men;I' ve studied 'em for years. And I tell you that the big majority of these fellow s in here will besquare with you if you give me a chance. The trouble is, that they don't treat us on the level."(Jack)--p.155
〔中譯〕判斷奴隸制之是與非,其完全公平之方法,不應看大多數奴隸是否受到善待,而應看奴隸制所具有的那種可怕的可能性,此種可能性經常會變成駭人聽聞之事實。因此,我們必須承認,判斷現今監獄制度之方法,亦應如上述判斷奴隸制之方法一樣。許多原本心懷善意之人也在執行此監獄制度。在此種制度下,某個官員之暴行往往得不到懲罰,哪怕其施暴之方式十分殘忍。 其原因不難尋找--從奴隸制里便可找到答案。要驅使一個平常的、善良的人去施暴行,最通常、最有力之推動力乃是恐懼。在一車水馬龍之地,有人高喊一聲“著火啦”,此時,人群躁動。在此狂亂時分,許多優秀人士也會將文明行為丟失殆盡。 --第135頁 吾徹底地了解此地。吾也了解此地之人;吾對他們進行研究已有多年。吾要告訴你們,這裡的大多數傢伙,只要一有機會,便會對你們進行報復。麻煩的是,他們決不會公平地對待我們。(傑克) --第155頁
〔中譯〕判斷奴隸制之是與非,其完全公平之方法,不應看大多數奴隸是否受到善待,而應看奴隸制所具有的那種可怕的可能性,此種可能性經常會變成駭人聽聞之事實。因此,我們必須承認,判斷現今監獄制度之方法,亦應如上述判斷奴隸制之方法一樣。許多原本心懷善意之人也在執行此監獄制度。在此種制度下,某個官員之暴行往往得不到懲罰,哪怕其施暴之方式十分殘忍。 其原因不難尋找--從奴隸制里便可找到答案。要驅使一個平常的、善良的人去施暴行,最通常、最有力之推動力乃是恐懼。在一車水馬龍之地,有人高喊一聲“著火啦”,此時,人群躁動。在此狂亂時分,許多優秀人士也會將文明行為丟失殆盡。 --第135頁 吾徹底地了解此地。吾也了解此地之人;吾對他們進行研究已有多年。吾要告訴你們,這裡的大多數傢伙,只要一有機會,便會對你們進行報復。麻煩的是,他們決不會公平地對待我們。(傑克) --第155頁
此書所記瓦盆獄中生活,有可資考證者記其大略如下:
獄中凡千四百囚,為紐約省二大獄之一。
囚犯工作,日得工值一分半錢,月可得四角錢。
獄室廣四尺,長七尺有半,高約七尺餘。
囚有過,則罰居黑獄,自一日至數日不等。
日程:
六時半:起床。
七時:室門鎖脫。囚各攜便桶,列隊至一所,去桶中穢物,洗淨之。返室中,掃除己室。
八時:室門复啟,列隊入早餐。
八時半至十一時半:工作。工作畢,復返己室。
十二時:午餐。
一時:復工作。五時以後,返室。道中經麵包庫,各取麵包一二塊歸室,以為晚餐。
夜:室中各有電燈。九時:燈熄。
三餐:
(一)早餐雀麥粥一盆,牛乳一碗,麵包二塊,咖啡一杯。
(二)午餐咖啡一杯,湯一碗,麵包二塊,肉(或火腿或燉羊肉),芋。
(三)晚餐各攜麵包二塊,歸室中食之。室門外架上置水一杯,或咖啡一杯,以為晚餐飲料。
右所記獄中生涯,較之吾國獄中苦況遠勝百倍,而此邦人士猶不滿意,汲汲謀所以改良之,此可見此邦人士慈善觀念之髙也。
慈善觀念與社會之樂利互為消長,此不可不知也。此邦人士有健全之政府,整肅之秩序,人民皆得安居樂業,故慈祥之心得以發達。於是有請廢死刑者矣,有謀監獄改良者矣,有投身Settlement Work 以謀增進苦力下級社會之樂利者矣。若在紛亂之國,法律無效力,政府不事事;人不安其生,工商不安其業;法令酷虐,盜賊叢生;則雖有慈善事業,亦必皆自私之圖,以為市名之計,或為積福之謀。行之者寡,而所行又鄙下不足道,慈善觀念雲乎哉?此無他,享樂利者無多,則為他人謀樂利者益寡。己之首領且不保朝夕,誰復作廢死刑之想乎?無罪之良民尚憂飢寒,誰復興念及有罪之囚犯乎?國中志士奔走流亡,國中生民什九貧乏,誰復顧無告之貧民乎?
DW News......
孟晚舟事件使中國網絡設備供應商"華為"一時間也成了德國輿論關注的焦點。華為在德國擁有多大的市場,德國人對華為有多少了解,德國政府又是如何看待華為設備的安全性的?《南德意志報》就此展開了深入的報導:
"今年八月開始,美國政府職員被禁止使用華為手機。同時,與政府合作密切的企業也不得使用華為產品。美國方面也衷心希望德國人能提高警惕。
對華為產品發出警告的並不僅限於美國,澳大利亞和新西蘭也已明確表示,禁止華為參與本國的5G網建設。上述國家均屬於所謂'五眼'情報聯盟的成員。難道他們掌握著德國人尚未掌握的信息?
德國聯邦政府表示,他們曾多方詢問涉及華為的秘密情報,但迄今一無所獲。那麼,美國人到底意欲何如呢?他們是在為盟友擔心嗎?或者只是想讓德國也捲入這場爭端?
多年以來,德國聯邦信息技術安全署以及德國情報部門一直在對來自華為等中國公司的元件進行認真檢測,看看這些元件是否安裝了能夠向外傳遞數據的後門或暗器。但迄今為止,毫無斬獲。不過,在由德國電信運營的德國政府網絡中,則明確禁止使用華為設備。據稱,華為曾為此多次向聯邦內政部和默克爾總理提出抗議。華為則對這一說法予以否認。"
八十年代末,退伍軍人任正非以相當於五千美元的資本起家,在短短幾十年的時間裡,使華為神奇般地發展壯大,營業額同西門子等老牌跨國公司相差無幾。但同其它跨國企業相比,華為則充滿了神秘色彩。文章接著寫道:"
"長期以來,對華為產生的疑問一直被忽略不計。通過價格優勢和成功遊說,華為總是能如願以償。他們招募競爭對手和管理部門的高管加盟華為。甚至向德國前政府官員提供高薪職位,一名當事人回憶說'薪酬之高超乎情理'。美國情報部門的'棱鏡' 醜聞曝光後,華為的說客一時非常活躍,他們極力推銷華為產品。他們說美國情報部門借助美國通信技術對德國人進行竊聽,而華為產品則是理想的替代產品。但柏林有些政治家提出質疑時,中國人提出的回應是:既然你們誰都信不過,那就更應該選擇價格優惠的中國產品了。"
"20世紀初,歐洲欣欣向榮、歌舞昇平。突然,享受著這一切的歐洲人被拖進大戰,歷經極深的苦難、哀痛和驚懼。拿破崙戰爭之後,歐洲曾雄踞文明之巔近百年,如今卻驟然落入野蠻的深淵。在文明的謳歌聲中開啟的20世紀,淪為戰爭的世紀。
從1914年到1949年,歐洲接連經歷兩場慘烈的大戰,似乎鐵了心要自我毀滅。那是大混亂的時代。族群仇恨、領土之爭、階級衝突、經濟危機毒化了政治,在戰爭的陰霾下,人性之惡借著機器和技術彰顯。那也是大變革的時代。兩次大戰之後,在地獄行了一遭的歐洲試圖在人性和文明的廢墟上重生,新歐洲的輪廓逐漸清晰。
20世紀上半葉,歐洲走向地獄,又歷劫重生。在這段令人戰慄的歷史之後,我們所生活的世界正帶著它的烙印前行。
作者簡介
從1914年到1949年,歐洲接連經歷兩場慘烈的大戰,似乎鐵了心要自我毀滅。那是大混亂的時代。族群仇恨、領土之爭、階級衝突、經濟危機毒化了政治,在戰爭的陰霾下,人性之惡借著機器和技術彰顯。那也是大變革的時代。兩次大戰之後,在地獄行了一遭的歐洲試圖在人性和文明的廢墟上重生,新歐洲的輪廓逐漸清晰。
20世紀上半葉,歐洲走向地獄,又歷劫重生。在這段令人戰慄的歷史之後,我們所生活的世界正帶著它的烙印前行。
作者簡介
伊恩·克肖(Ian Kershaw)
英國國家學術院院士、王家歷史學會會員、20世紀德國史專家。他從牛津大學獲得博士學位後,曾執教于曼徹斯特大學、聯邦德國波鴻魯爾大學、諾丁漢大學,並自1989年起擔任謝菲爾德大學的現代史教授直至退休。主要著作有《希特勒迷思》、兩卷本《希特勒傳》和《命運攸關的抉擇:1940—1941 年間改變世界的十個決策》。2002 年,他因為在歷史學方面的貢獻而獲封為爵士。"
英國國家學術院院士、王家歷史學會會員、20世紀德國史專家。他從牛津大學獲得博士學位後,曾執教于曼徹斯特大學、聯邦德國波鴻魯爾大學、諾丁漢大學,並自1989年起擔任謝菲爾德大學的現代史教授直至退休。主要著作有《希特勒迷思》、兩卷本《希特勒傳》和《命運攸關的抉擇:1940—1941 年間改變世界的十個決策》。2002 年,他因為在歷史學方面的貢獻而獲封為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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