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21日 星期六

信天翁 漢武 衛青目宿媒體

 The Albatross is the largest bird that can go years without landing. They spend their first 6 years of life flying over the ocean before coming to the land to mate. It is capable of traveling more than 10,000 miles in a single journey and circumnavigating the globe in 46 days.




衛青32歲時,迎娶43歲已經三婚的寡婦平陽公主。洞房之夜,嬌妻坐在榻上剛準備服侍衛青,沒想到他突然跪在地上,說了兩個字。千古絕唱的愛情,在洞房花燭夜上演了一幕令人難忘的場景。

 

衛青的後半生有多麼會輝煌,那麼他的少年事情就有多麼淒慘。衛青出身低微,生母是公主府中得奴僕,平日裡並不近公主身前。衛母在此前已經生了一子三女,衛青和上面的哥哥姐姐並不是同一個父親,所以衛青從小是在生父那邊長大的。

 

而生父本身就有家庭,不缺這一個兒子,導致他在這裡受盡委屈,整日被當成奴僕一般勞作,等到年紀稍大之後,衛青能夠在公主府謀個差事了,這才回到衛母身旁。

 

平陽公主作為帝后二人的第一個女兒,自小就深受宮中寵愛,等到劉徹出生後,姐弟倆的關係很不錯,不過古代女子嫁人都比較早,所以在年歲到了之後,平陽公主就被許配出去。

 

作為自己人生中第一個男人,平陽公主對丈夫是有幾分情誼的,夫妻倆感情和美,平陽還生下一個兒子,叫做曹襄。

 

當時劉徹早已登基皇位,平陽公主為了鞏固雙方的關係,在看到後宮遲遲無所出後,於是就專門挑選一些美人養在家中,想著適當時候獻給劉徹,其中就有衛青的姐姐衛子夫,而衛青作為奴僕之子,因騎射工作較好成了平陽身邊的騎奴。

 

一日,劉徹來阿姐府中做客,平陽公主感覺時機成熟,就專門準備了一場美人秀,然而劉徹欣賞一圈沒一個感興趣的,平陽公主只好拍拍手叫她們都退下,然後叫人過來彈琴唱曲助興。

 

劉徹喝著酒,聽著娓娓傳來的動人歌聲,神情有些沉醉,他好奇的向外張望,眉頭一挑顯然是起了興趣,在宮中生活的都是人精,平陽公主見弟弟這副神色還有什麼不明白,於是在酒後換衣服時,專門點了衛子夫去侍奉。

 

隨後,衛子夫就跟著劉徹的馬車回到了皇宮中,然而劉徹只是一時興起,對她並沒有多麼看重。後宮的女子如果沒有恩寵,生活還不如宮外,於是衛子夫主動找到劉徹哭著想讓她放自己回家,當然這並不是她的真實想法,她是想讓自己得到劉徹的寵愛。

 

衛子夫成功的引起劉徹的憐愛之情,一夜過後,衛子夫幸運的懷上身孕。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衛家人的生活變好許多,衛青更是來到皇宮中當了個侍衛。

 

衛青雖出身不好卻在帶兵作戰上有很高的天賦,在衛子夫獲得寵愛後,衛青同樣受到劉徹的關注,在發現衛青在軍事方面不用多教就能明白後,劉徹對他愈發看重。

 

後來衛青領兵抗擊匈奴,一路所戰披靡,跟他分路攻打匈奴的不是敗了就是沒多大成績,就衛青這邊將匈奴打得屁滾尿流,沒有什麼比打仗更容易建功立業,更別說劉徹是個胸有大志的皇帝。

 

隨著衛青打匈奴越來越厲害,他的官職同樣是越升越高。當時衛青雖然有了兒子,但後院卻沒有妻室,於是劉徹就想著和他親上加親。

 

平陽公主身份尊貴,然而在婚姻問題上卻多磨難,嫁到曹家後並沒有和曹壽白頭到老,古代人多早逝,曹壽很不幸的成為其中一個,於是年紀輕輕的平陽公主成了寡婦。

 

皇家的婚事多是政治聯姻,很少會將公主一輩子養在閨中,於是平陽公主很快就有了第二任丈夫夏侯頗,然而此人好色且大膽,居然和自己父親的小妾廝混在一切,被發現後又深感羞恥,自盡而去。

 

看到阿姐又成了寡婦,劉徹就想著給她做個媒,衛青年紀雖比她小,卻早已封侯拜相,加上姐姐衛子夫已成皇后,身份尊貴,算是和平陽公主相配,正巧平陽公主對他也算有意,於是這門婚事就算成了。

 

新婚夜,平陽公主穿著新服坐在床上,雖然是第三次成婚,但心情仍然很是激動,忽然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平陽公主明白是衛青進來了。

 

等到兩人雙目對視的時候,還不等平陽公主害羞,只見衛青突然恭敬跪在地上,叫了聲:“主人。”

 

平陽公主的害羞隨著這兩個字褪去,她心頭充滿無奈,開口道:“如今你我二人已成夫妻,不用再這樣稱呼我。”兩人之間的隔閡隨著這句話慢慢散去。

 

往後的日子裡兩人相敬如賓,生活和諧,可惜衛青常年打仗,身體受損嚴重,沒能和平陽公主相伴到老,不到十年就去世了,獨留平陽公主孤獨生活。




目宿媒體


他們在島嶼寫作

  《他們在島嶼寫作》目宿媒體、王耿瑜著 2011/04/09 目宿媒體出版。

1. 編者簡介

  目宿媒體,2009年由和碩聯合科技董事長童子賢先生與行人文化實驗室合作成立的目宿媒體,著力於「影像. 劇本.資料庫」三大領域的經營。

 以「劇本平台/資料庫」為核心,成為群聚影視創意人才的場域,生產/改編/經紀/劇本、紀錄片等相關影視作品,為專業、國際化的影視內容生產﹙企劃、劇本、製作﹚與發行﹙行銷、代理﹚公司,也是影視、動漫等多媒體產業之重要合作夥伴。

〈他們在島嶼寫作:文學大師系列電影〉為目宿的創業之作,未來將持續聚焦於社會、文化等多面向議題,陸續發掘紀錄題材,以好的故事與影像,紀錄並推廣值得被傳唱的人、事、 物,並透過紀錄影片,深入探討每一個題材的文化深層意義。

  王耿瑜,1962年,出生於台灣嘉義的江蘇人,和伍迪艾倫同一天生日。

 20歲進入劇場,參與蘭陵、筆記和隨意工作組的幕前幕後工作,是人生第一個轉捩點;機緣巧合跟隨黃春明、侯孝賢、楊德昌、張艾嘉、王小棣、陳懷恩導演拍攝電影,是飽滿的學習階段;陰錯陽差地企劃過一些林強、伍佰、張震嶽、朱頭皮早期的音樂影像製作,開啟另類思維的想像;其間做過一陣廣告、當過一下記者、寫過一些文章,感謝一路上,有這些精彩的朋友相伴。

 40歲以後,主要工作是策展和監製、以及兒童、青少年的影像教育,長期拍攝家人朋友,持續推動「影像家譜」計畫,每日種花、甩手、誦經,感謝天地萬物。

2. 內容簡介

 「讓我們紀錄下來這美麗的文學歷史,一面向文學家致敬,一面向後代驕傲的訴說他們的文學傳承故事,成就島嶼的共同文學記憶。」童子賢(「他們在島嶼寫作——文學大師系列電影」出品人)

 「這樣一代文學作者,這樣一種特殊的時代背景,值得記錄,需要記錄。」楊照(資深文化評論人)

★一代文學大師的珍貴影像

★五位精銳導演的幕後故事

★六個年輕作家的跨世代詮釋

 地圖,星夜,礁岩與浪,他們在島嶼寫作,在時間的尺上鐫下刻度,果實,酒神,菊花與蝶,他們在島嶼寫作,輝灑出燦亮靈魂的光芒,他們是島嶼的燈塔,高舉著永恆的火炬,矗立在世界的峰端。

 六位台灣文學巨擘──林海音、周夢蝶、余光中、鄭愁予、王文興、楊牧,由五位精銳導演──陳傳興、陳懷恩、林靖傑、楊力州、溫知儀,以電影式敘事手法與影像風格,紀錄與詮釋──讓我們以眼睛代替手指,翻閱圈點那些芬芳的字句,以心像代替步履,和文學家們在光陰裡漫步,在語言中敲擊語言,在故事裡結晶故事。

 六位文學大師的創作靈魂,五位電影導演的生命追尋,21世紀台灣文壇最重量的文學紀錄,影壇最深刻的文學電影,2011年,耀炬登場。

 行人文化實驗室於「他們在島嶼寫作──文學大師系列電影」系列上映同時,推出同名書籍《他們在島嶼寫作》,收錄傳主與導演介紹、導演專文、重要幕後工作直擊、新生代作家文評,以及數百幅精美劇照與工作照。

 這樣一本出版品,正好提供了觀影者對這些台灣重量級文學家基本的認識,也能看見五位導演們在幕後努力拍攝的想法和心境、他們和傳主作家們相處的感想。影評資料則是進入電影的另一種入口。

 對於還沒看過電影的人來說,這樣一本書,正是引領他們進入「他們在島嶼寫作」系列紀錄片的最佳導航。

 跟隨著這些珍貴的文字資料,我們得以進入六部影片的另一層深度意義,感受台灣當代文學之豐富多樣,與飽滿活力。

3. 目錄

序:夢想與文學歷史記憶---「他們在島嶼寫作」序文By:出品人童子賢

總監製序文:光影敘事流轉迴映,投影六位台灣當代文學大師By:陳傳興

林海音

作家作品

作家簡介/年表

導演楊力洲簡介/年表

導演專文:〈雖是侷限,卻找到了自由〉

劇照/工作照/工作人員文

〈Amy、Jo,林海音〉by王盛弘

影像札記

周夢蝶

作家作品

作家簡介/年表

導演陳傳興簡介/年表

導演專文:〈化城再來人〉

劇照/工作照/工作人員文

〈袈裟下,埋著一瓣茶花〉by:楊佳嫻

影像札記

余光中

作家作品

作家簡介/年表

導演陳懷恩簡介/年表

導演專文:〈下課後的十分鐘〉

劇照/工作照/工作人員文

〈有一種奇幻的光〉by:凌性傑

影像札記

鄭愁予

作家作品

作家簡介/年表

導演陳傳興簡介/年表

導演專文:〈十四行霧〉

劇照/工作照/工作人員文

〈黃昏裡掛起一盞燈——重讀鄭愁予〉by:孫梓評

影像札記

王文興

作家作品

作家簡介/年表

導演林靖傑簡介/年表

導演專文:〈尋找背海的人的旅程〉

劇照/工作照/工作人員文

〈在一個房間裡:與王文興的對話模擬〉by:伊格言

影像札記

楊牧

作家作品

作家簡介/年表

導演溫知儀簡介/年表

導演專文:〈跟隨惟一的嚮導,惟一的星〉

劇照/工作照/工作人員文

〈詩人的故事〉by陳玠安

影像札記

跋:以記錄來詮釋一個時代By:楊照

以記錄來詮釋一個時代 楊照/文

一、

 那是一個特殊的時代,因而產生了特殊的文學。或許應該說,那是一個特殊的時代,因緣際會文學在其中扮演了特殊的角色,以是創造了不同的、深刻的文學意義。

 那是一個離亂的時代,離亂是那個時代最突出的性質。長達十幾年連續且愈來愈絕望的離亂經驗,舖在那個時代的底層。先是中日戰爭,接著擴大為世界大戰,大戰結束立刻又引發內戰,內戰中,許多青年跟隨潰敗的國民政府,到了台灣。

 到了一個陌生的海島上,遠離了家園,更遠離了原本的親族、地域社會紐帶。海島是離亂的終點,卻又不是。是終點,因為無處可以再退了,海島的背後,只有汪汪無垠的太平洋。不是終點,因為對岸的解放軍還是可能打過來,帶來不堪想像的變化。

 離亂帶來雙重的心理壓力。離亂中的人最需要安慰,最需要有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在身邊;然而離亂卻同時將大家從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身邊拉走,更糟的,那樣的離亂情境使得任何人與人之間的緊密聯繫,都被投以懷疑、敵意的眼光。

 風聲鶴唳下的國民黨,眼睛裡看出去,任何一個自主發展的組織,都像是共產黨的地下秘密單位;任何一點對於前途惶惑的表達,都一定會打擊民心士氣。這樣叫那些孤零零又不知明天在哪裡的人要怎麼辦?

 幸好,還有文藝這麼一條曲曲折折的小路。國民黨檢討大陸挫敗時,認定了共產黨的思想工作,尤其是運用文藝媒介影響青年這一塊,是個關鍵。延伸的推論當然是應該在「反共基地」加強文藝戰鬥,擴張的文藝政策,讓來到台灣的青年,有了一點喘息的空間。

他們可以藉由文藝,尤其是文學,來打造新的人際紐帶。文藝、文學是相對安全的結社理由,而且文藝、文學能夠在人與人之間產生特別緊密的連結。

 那個時代產生的文學社團,很難用今天的概念來理解。五○年代的詩社,六○年代的文學雜誌,其內在同人同志精神,有著驚人的強度。那樣的文學同人,幾乎就是參與其間諸人的首要關係。他們沒有家庭、他們沒有親族、他們沒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這些原生性更強、聯繫更緊密的關係,隨著戰爭離亂都斷掉了,而且無望恢復,於是衍生性的興趣團體,就變成了他們僅有的核心關係了。

 今天我們的「同人」、同好團體,是眾多關係中的一環,和這些眾多關係並置並存,互相重疊也互相競爭。「同人」之外,我們有家庭、有親戚、有同學、有同事、有朋友,但對於許多五○年代開始寫詩的青年來說,除了軍中同袍,詩社的「同人」就是他們關係的一切。

 他們在那裡找到依賴,在那裡彼此摸索表達情感的方式,在那裡互相扶持一起成長。底層最根本的,自然是一種相濡以沫的需求,不過文學給了這種需求特別有利的發抒,倒過來,這種需求也給了文學創作特別有利的刺激。

 因為是文學,所以他們能夠摸索、嘗試打造出一種新的語言,專門因應他們現實存在狀態而來的語言。他們需要一種語言,一方面可以傳遞惶惶恐懼、混亂不安、前途茫茫感受,另一方面卻又不會被扣上「打擊民心士氣」、「傳播失敗主義思想」帽子。這種潛意識的需要,配合互相的影響,他們開始向詩的語言,相對模糊凝重的語言偏斜,而且很快又在所有的詩的流派中,找到了「超現實主義」為其認同對象,不是偶然。

 他們進一步相濡以沫的互動中,開創自己的感情結構。儘管用的是白話中文,又積極吸收模仿西洋的語法,然而現成的中文或外語中,都沒有可以確切對應到他們特殊情緒表達需求的成分,他們靠著討論文學,靠著徹夜聊天,靠著密集書信往返,更靠著不斷書寫及反覆交換作品,讓一顆被時代折磨得空洞枯萎的心靈,慢慢飽實,成就自我。

 這些飽實的心靈,寫出了飽實的文學作品。貧乏壓抑的環境下,台灣五○、六○年代的文學,卻意外地傑出,經歷幾十年光陰移異,依然閃耀著動人的光彩。

 這樣一代文學作者,這樣一種特殊的時代背景,值得記錄,需要記錄。

二、

 林海音、周夢蝶、余光中、鄭愁予、王文興、楊牧,六位作家基本上都屬於這個時代,或者該說,他們都是在那個時代氣氛包圍下,完成了自我文學理念的尋找,並且打造了文學與生命的密實關係。

 他們的作品,繼續流傳,從來沒有真正消失過。現在的讀者不需花費太多的力氣,都可以找得到他們的作品,甚至不需經過刻意的安排探詢,也可能在各種情況下遭遇他們的作品。

 那,為什麼要替他們拍紀錄片?紀錄片所要記錄的究竟是什麼?擴大一點問:紀錄片所要成就的究竟是什麼?

 首先,要記錄塑造他們文學根源的那個時代。讓讀者感受到:我們讀到的一首詩、一段札記、一篇小說,其實不過是他們生命關懷映照下的產物,作品底下有人,人的底下,有其他的人,有許多同輩生命交錯組構成的豐厚襯墊。讀那一代作家作品,這種襯墊的還原呈現,格外要緊。讀今天青壯代作者,他們生存的條件與境遇,和我們基本相同,我們很可以單純運用自然的同理心去接近他們所要表達的文學意念。但若是以這種態度,不經提醒不經準備地去讀五○、六○年代成形的作家,我們必定會錯失他們作品中內在最重要的訊息,將我們想當然耳的以為,當成是他們作品的意義。我們將讀不到讓他們痛、讓他們悲、讓他們喜、讓他們迷的真正人間情感。我們讀了,卻沒有讀到。

 還有,今天青壯代作者,文學是他們諸多日常活動中的一部分,一小部分。不在意不理解他們是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日子,對進入他們的作品,不會是那麼龐大的阻礙。那一代的作家,文學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文學是他們探索乃至於證成自己是個什麼人的根據,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也就無從掌握他們作品了。

 紀錄片要做、可以做的,是透過人來鋪織時代,又回過頭來用時代剪出清楚的人影輪廓。人與時代辨證互相詮釋,彼此燭照,給作品一個可以安放的意義位置。

三、

 六個作者,對文學同等專注癡迷,卻發展了和文學完全不同的生命關係。

 我們必須知道王文興創作之「慢」,才能了解為什麼唯有「慢」是閱讀王文興作品的基本方法。「慢」意味著不只是速度,更是專注的條件,「慢」讓我們靜下來追究,文字為什麼如此組構;「慢」讓我幽微思索,文字轉達的情感的來龍去脈。客觀的文字擺在那裡,卻會因為主觀的閱讀速度,而顯現不同厚度的生命經驗。

 「慢」也不是一個抽象的速度概念,可以在影像紀錄中具體化。知道王文興一個小時寫二十個字是一回事,從記錄畫面中看到他反覆近乎暴力地和形成小說作品的每一個字掙扎,是另一回事。王文興不只是一個和你我不一樣的怪人,他是一個怪得有其充分道理的人。他的道理,逼我們反省自己視之為正常的「快」。

 楊牧用半世紀持續不斷寫出的詩,建構了一個與現實生活平行存在的浪漫宇宙。在那個宇宙中,存在著各種角色各種聲音,而每一個角色都比一般現實的人有著敏銳十倍百倍的感官,察覺最細微的光影挪移,登載最飄渺的心緒跳躍;每一個聲音都構成一種獨特的節奏,音樂之前的音樂,幾乎沒有一個雜音,沒有一個草率失誤的雜音。

 和他建構起的浪漫宇宙相比,現實如此不純粹,充滿了粗疏大意。要能夠讓楊牧的作品把我們帶入那更純粹,表面平和卻又含藏內在驚悸力量的世界裡,我們可以先看到楊牧如何沉靜地、安穩地排除現實的干擾,所有的戲劇、一切的爆裂轉折都從生活中消退了,只存在於他所閱讀及所創造的文學裡。我們驀地明白了:現實的平板與詩的浪濤洶湧,非但不矛盾,而且還是最理所當然的一體兩面。

四、

 鄭愁予是「抒情浪子」的原型。在他早期代表詩作中,近乎神奇地將歷史悲劇的離散與無家可歸,改寫成一種生命自我選擇的喜劇。無法停留在一個定點、一個關係、甚至一個記憶上的人,他浪遊來去,那無著的生活方式,正是抒情歌唱的前提。或者說,他沒有其他可以依恃,只剩下抒情的歌唱,因而使得他的歌唱分外動人。

 追溯鄭愁予的經驗過程,看到他曾經看到的海港,異國的街道,我們逐漸接近了那浪子原形的來由。在鏡頭上,他自在地進入各種不同環境中,更重要的,自在地進入不同人的生活中,又自在地抽離,他和環境之間,他和別人的生活之間,似乎並不存在絕對的界線,他總是在又不在。我們親眼目睹他這樣獨特的存在形式,飄忽卻溫柔,溫暖卻疏離,於是我們進一步體會了,那些浪子的歌唱,不是語言遊戲,而是鄭愁予提供給一個離散時代的難得藥方,只有具備他那樣存在情調的人,才有辦法提供的藥方。像是余光中的詩中寫過的句子:「我是一個民歌手/我的歌是一帖涼涼的藥/敷在多少傷口上」﹙〈民歌手〉﹚。

 余光中在紀錄片中的主要形象,不是民歌手,而是「壯遊者」,從西方浪漫主義汲取養分,從另外一個方向,轉化了歷史悲劇帶來的命運。「壯遊」的背後,是從宗教背景中昇起的「朝聖」(Pilgrimage)概念。求取救贖,就應該選擇一個遠方的聖地,下定決心,忍受折磨,堅決勇敢地朝聖地前去。聖地目標固然重要,路途中所經歷的考驗,最痛苦最恐怖的考驗,同等重要、甚至更加重要。經過了「朝聖」考驗,人於是蛻變程中忠誠合格的基督信徒。

 這樣一個概念,到了浪漫主義時代,化而為拜倫筆下哈洛德的經歷。他的「朝聖」乃是對於各種歷史與自然奇觀的巡禮,去到非常的地方嘗試非常的感官刺激,於是一個平庸的青年,成長化身而為生命豐沛滿溢的詩人。是之為「壯遊」迷人的浪漫價值。

 余光中用詩把離散「壯遊化」了。面對不得已的家國傷痛,他既不逃避也不無奈哀嚎,而是予以個人私我化,成為自己的考驗。必得走過這些考驗,人才成長為詩人,用詩將這些經驗固定凝結下來,予其普遍與永恆的意義。

五、

 周夢蝶曾經是台北最美麗的街景,武昌街上一方小小的書攤,攤上擺了各種詩刊詩集。詩人坐在攤前,以其生命姿態和那些書相呼應,卻又和賣書的生意保持若即若離,在亦不在的關係。熙來攘往的人群當然還是多的是為名而來、為利而往的,但在那一條街上,可以確定總還有些人不為名也不為利,為了詩與文學來來往往。

 我們看到,並且因而相信了,一種詩人生命的可能性。他們活在俗世間,但俗世真正的意義卻在於鍛鍊各種透視拒絕的方法。詩人建構起自己的「孤獨國」來,然而弔詭地,「孤獨國」真的不是為了隔絕獨居而打造的,「孤獨國」是為了引領所有夜中不能寐的寂寞靈魂而寫的,讓他們得以從忍受寂寞襲擊到享受孤獨的洞見。

 周夢蝶以詩為那個時代龐大的寂寞思考,將感官的痛苦轉化為透亮的說理,那輛光刺著眼睛,使人不得不在亮光前遮起眼來,於是在遮眼的瞬間,看見了自己內在某種原本不以為我們可以看得見的風景。

 林海音則曾經是台北最溫暖的陽光中心。坐鎮在「聯合報副刊」,「純文學」雜誌與出版的背後,不斷地送出關懷鼓勵,讓原本不知道自己是作者的人,知道了原來自己是個作者;讓原本不確定文學和自己有多緊密關係的人,領悟了文學竟是自己活下去最大的動力。

 編輯是文學的拓荒者,又是文學的守護者,守護著所開發出來的,又不斷越過已經耕耘的田地邊界,探入更廣大的荒野。編輯每天打開信件,閱讀一篇篇既到手上的作品,放下作品,拿出信紙,開始寫一封封的信,聯繫作者,將所有作者攏入一張大網中,大家彼此連結,結成了文學的社群。

 林海音代替了許多青年永遠見不到了的母親。給他們一個以文字文學包圍環抱的家庭,給他們許多心靈的兄弟姐妹,對抗那個離散時代尖刻的寒冷。

六、

 紀錄本身就是一種詮釋。尤其是面對一個已經逝去的時代,面對眾多即將消失的記憶。選擇記錄在那樣的時代中浮現的作家與作品,是一個清楚的立場。那個不一樣的時代,從不同生命體驗中產生的文學,不應該用今天現實想當然耳的方式,草率地閱讀。那樣文學被擺放回其創作者的具體人生觀照中,我們領會其珍奇影響,看到了那些我們自己永遠寫不出來,卻可以和他們同悲同喜的獨特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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