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9日 星期五

吳鳴: 梁丹丰行腳天涯,彩筆繪璀璨人生 (2021.9.9):《秋光侘寂 自序》(2022)

 

吳鳴兄從文壇離席20多年。去年此篇〈梁丹丰行腳天涯,彩筆繪璀璨人生〉大手筆,今年出版 

《秋光侘寂》(限量簽名版),台北:允晨文化,:2022/09/19---網路上說,"沉潛多年的作家吳鳴

  橫空出筆,觸機生趣,意到神隨".......

我問吳鳴東海前途黯淡,要靠他的兒子的偉大故事來大力提升入學率和在校生的士氣........,他說這要等2023年出版的


吳鳴

  本名彭明輝,台灣花蓮人,客家,東海大學歷史系畢業,政治大學歷史研究所碩士、博士;現為政治大學歷史學系教授。乞食講堂,調音弄律,歡喜煮食,書畫自娛。曾任雜誌、叢書與新聞編輯,文學創作以散文為主,曾獲第五屆時報散文首獎;結集作品有《湖邊的沈思》、《浮生逆旅》等。研究範圍為近、現代中國史學史,近年亦投注心力於當代臺灣史學研究與臺灣歷史教育;著有《歷史地理學與現代中國史學》、《臺灣史學的中國纏結》、《晚清的經世史學》等;曾撰寫國中教科書《認識台灣.社會篇》(台北:國立編譯館,一九九七;與林富士合寫),引發統獨爭議。

  收錄於本書之篇章,大部分寫於四十歲到六十歲之間,以人生四季畫分,宜屬秋天,故取名《秋光侘寂》。本書所錄各篇內容,大別有二,即生命書寫與文化情懷;生命書寫不以啟發人生為要義,而止於生命歷程之記事;文化情懷蘊涵省思,近乎史家之文與文人之史。

目錄

推薦序  紀念:相與走過的青春/林文義
自序  秋光何以侘寂
 
卷一  卻顧所來徑
煮食懷念姆媽進行式
二姊和童年的紅蜻蜓
三姊的青春歲月
玉蟬姊的身影
回首來時路,人生如初見
從特遣兵到乞食講堂
 
卷二  音樂與書寫
重回黑膠唱片的懷抱
珍本與通行本
黑膠唱盤的故事
你可能不知道薩堤,但你一定聽過薩堤
盤帶機傳教士
從心上化為在手上的毛筆字書寫
記譜與背臨
手稿史料專題,教同學認漢字
 
卷三  文化切片
書海微塵,天寶遺事
傅聰改變了我的後半生
臺灣的歷史教科書與英雄系譜
生活史的文化觀察
誰的國語文教育
弱智化的流行語
 
卷四  生命的間隙
鐵人三項歸去來
拼裝車與混堆茶
桐花似雪,滿山瓣瓣跌
蓼莪之思,寫給十三學繡女兒的信


自序

秋光何以侘寂


  收錄於本書中的篇章,大部分寫於四十歲到六十歲之間,以人生四季畫分,宜屬秋天,故取名曰《秋光侘寂》。

  人的一生如四季迭替,從出生到二十歲,是生命的春天,青春斑斕;二十歲到四十歲是夏天,麗似夏花;四十歲到六十歲是秋天,秋山紅葉;六十歲以後是冬天,冬雪皚皚。生命有短長,有人青春早逝,有人冬雪緜長,歲月悠悠,人生難期。

  二○○七年摯友尤克強學長在《未盡的春雨珠光.自序》回憶大學時代,康樂和四、五好友在大度山校園裡,月色的文理大道教室屋頂上,對吟唐詩宋詞的景象。克強學長寫道:「康樂兄未及六十算是在人生的秋末仙歸,雖然逃過了冷峻寒冬的考驗焉知非福,但是好人不能平安地渡完人生四季就匆匆離去,畢竟太令人扼腕與不捨。恰如英國詩人濟慈(John Keats, 1795-1821)所寫的一首〈人生的四季〉(The Human Season)—我就用這首譯詩來祝他一路好走,願來世再共飲一杯。」

  人生的四季      濟慈 
  年復一年四季更迭
  心靈也有季節輪迴:
  春光明媚時夢幻清麗
  隨意攬盡萬物之美:
  漫漫長夏依然縱情地
  享受青春遐思的甜蜜
  縈迴不去直到沉醉昇華
  飛上天際:港灣沉寂

  靈魂進入秋天 羽翼已疲
  密密闔起 平靜地凝視
  霧色深鎖—讓美好人世
  如門前溪流悄悄流逝:
  滿眼不堪是蒼涼的冬季
  除非他願意提前離去

  康樂於二○○七年十月廿六日驟世,享年五十七歲;二○一○年三月十一日尤克強學長因肺腺癌大去,享年五十八歲,僅比康樂多一歲;用克強學長的話來說,亦是不能平安地渡完人生四季就匆匆離去,同樣令人扼腕與不捨。

  尤克強學長有一本譯詩集《預約一季冬雪》,惟克強學長並未預約到這一季冬雪。在後來的歲月裡,我常常想起兩位兄長,鼓舞自己要預約一季冬雪。如今花甲老翁望著冬雪皚皚,撫今追昔,緩步以行,無須扼腕,沒有不捨,冬天有多長,生命就有多長。

  距離上一本散文集《浮生逆旅》已逾二十載,在這漫長的歲月裡,不曾想過整理出版自己的創作,心裡的種種糾結很難說得清楚。容許是自己覺得這些文字不值得出版,或許是自己的價值信仰改變,故爾延宕至今。

  二○二○年五月三日,林文義哥、曾郁雯嫂送雞蛋來家裡,郁雯令弟三峽山區森山野牧農作坊的雞蛋。文義哥是相識卅八載的老大哥,讓老哥哥晚上大老遠送雞蛋來,委實過意不去。但心裡想著老兄弟難得相聚,亦就老實不客氣等文義兄嫂送野放雞蛋來。老兄弟重聚,其樂也泄泄。我手沖咖啡,用大碗泡高山茶。文義哥跟郁雯說:「吳鳴散文寫得那麼好,可惜很久不寫了。」類似的話,在某次到文藝營演講時,擔任班導師的劉克襄哥也說過。我跟文義哥說,我一直在寫,只是沒有在媒體發表,也沒有出版。我打開電腦,讓文義哥看我的作品,當時的編號是一○三六,郁雯對文義哥說:「吳鳴寫了這麼多,居然沒有出版。」

  從新世紀開始,我書寫的文字習慣編號,學術論著單獨編號,文學書寫另行編號,文學部分不知不覺寫了一千多篇。歷時二十年,約每周一篇。文章有長有短,有敘事,有抒情,有雜論;內容包括歷史、音樂、書法、煮食;原本計畫個別編輯出版,包括《學書筆記》、《曲盤會唱歌》、《歡喜來煮食》,其中《學書筆記》二○一六年和出版社洽談,文稿編就,照片整理耗時費事,竟一拖六年;《歡喜來煮食》預計二○二三年春天出版;而最後洽談的《秋光侘寂》卻後發先至。

  二○二一年八月讀卜大中《昨日報:我的孤狗人生》,發現書中有幾件記事可能有誤,傳訊給允晨出版公司發行人廖志峰,因為是老朋友,直接用鋼筆注記有疑難處,拍照傳給志峰;約略與此同時,讀王汎森《為何天才成群地來》,同樣將有疑問處拍照傳給志峰。志峰臨時起意向我邀書稿,「你讀史教史多年,不知有否想過寫歷史中的文學人生哲理隨筆?」我回曰:「這個不容易寫。過一陣子我看看是不是可以收集一些我寫學術界朋友的文字整理一下給你。」想了幾天,決定整理這些年書寫的文稿,交由允晨出版,但內容並非志峰所期待「歷史中的文學人生哲理隨筆」,蓋因我的文字不太涉及人生哲理,只是生活日常,故爾亦不限於寫學術界朋友的文字。

  書稿整理費時月餘,計廿五萬字,分為三卷:〈侘寂〉、〈拾得〉、〈喜捨〉。書名在《秋光侘寂》、《秋光拾得》和《秋光喜捨》中猶豫。志峰認為一本書廿五萬字太厚了,不如分成三冊出版,書名也不用選,就用原本我擬的三卷為書名,第一本即《秋光侘寂》。

  日本人認為秋日晴天最適合出遊,名曰「秋晴」,本書取名秋光,亦略具此意,蓋指秋日光影。「侘寂」來自日文(侘び寂び Wabi-sabi),是一種以接受短暫和不完美為核心的傳統日本美學,侘寂之美有時被描述為不完美、不恆常。原始概念源自佛教三法印,即無常、苦、空;一說侘寂起源於趙宋時期(960-1279)之道教,其後為佛教禪宗所吸納。最初,「侘寂」被視為一種簡樸、克制的欣賞方式。「侘」意為簡陋樸素的優雅之美,「寂」指時間易逝和萬物無常,兩者結合形成了日本文化獨有的美學境界。本書題旨傾向生命的簡陋素樸,蘊涵韶光易逝,萬物無常,此即書名《秋光侘寂》之命意,一種不完美的生命,涵泳樸陋之美。

  我的生命情調是一抹灰,嚮慕日本茶聖千利休的利休灰,由紅、藍、黃、白四種顏色混合,表現簡樸而清純的思想。日子是安靜的,連聽的音樂都是。安安靜靜的音樂,安安靜靜的角落。心心念念玄奘法師圓寂時的遺言:願以所修福慧,回施有情。

  本書收錄廿四篇文字,內容為生命書寫,惟並不以啟發人生為要義,更非心靈雞湯,而止於生命歷程之記事。

  前四篇瑣記四位與我生命至關密切的女性,母親、二姊、三姊和玉蟬姊,前三位與我臍帶相連,玉蟬姊涉及二二八事件,乃家族不幸之遭逢,或可視為台灣史之切片。

  兩篇青春記事,一篇敘述邁向書寫之初始,一篇寫服役政戰特遣隊的經歷。五篇與音樂相關的文字,三篇關乎毛筆書寫,兩篇乞食於編的故事;與我本行歷史相關的文字兩篇,其中一篇討論台灣的歷史教科書與國族建構,一篇接近大眾史學的文化觀察;兩篇與語文相關的文章,一篇討論十二年國教課綱普通高中課綱選文的文言文比例問題,一篇論析大眾不經思考過度使用流行語的弱智化書寫;運動是我的生活日常,選一篇鐵人三項的練習歷程,我的成績極差,練得死去活來。三篇生活雜感之拼貼,寫茶,寫桐花,寫生活瑣事。

  最後一篇〈蓼莪之思,寫給十三學繡女兒的信〉是五十八歲生日感懷,用這篇文字與父母親和解。生命之夏,父親大去,來不及告別;甫過而立,母親遠行,未能好好告別;心中牽掛,無以遣懷。父親過身時,年五十八歲,我在五十八歲生日這一天和父親告別,與母親和解,文字哀傷而沉重。翻過這一頁,我希望自己能放下所有的昨天,從此我的腳步就輕盈了。

  收錄於本書中之篇章並非嚴格的散文,台灣長期以來,將散文定義為以抒情為主,間或加上記敘文字,涉及衡議論述則歸類於雜文。本書部分文字符合散文命義,部分宜歸屬雜文,蓋介乎散文與雜文之間。因本書部分文字涉入衡議,略不符抒情散文之命意,近乎史家之文與文人之史。就文體而言,約莫由周作人到魯迅之間,或云從張潮《幽夢影》靠向張岱《陶庵夢憶》。而邁入人生之秋以後,張岱是我的生命模版。



1985級歷史系的吳鳴,史學、散文,書法,音響/古典音樂唱片、繪畫,烹飪等等,無一不精。

他不慷慨地將十幾年未發表的文章,在網站上與大家分享,譬如說,收入懷念已故老師康樂博士 (著名的大師韋伯MaxWeber 的主要著作,校友)的文章。

大學時,以行動向校長抗議......

梁丹丰 (1935?~ 2021)多才多藝,行腳過世界各地,跟他的關係類似老師兼母親,所以吳鳴兄將佳作〈梁丹丰行腳天涯,彩筆繪璀璨人生〉 (2021.9.9) 也大方分享 。藝術有梁丹丰的身教,境界和實力當然不同。梁丹丰老師希望吳鳴兄幫期水墨畫的著作寫"導論"呢!



1 年前
梁丹丰行腳天涯,彩筆繪璀璨人生
  遽聞梁丹丰師父遠行,心中傷慟,不能自已。
  認識梁丹丰師父四十餘年了,1979年夏天,就讀東海大學歷史系二年級的我,是個小文青。將升三年級的暑假,為系刊做梁師父訪談,小文青當然寫不出啥名堂,受訪人卻認真回應。而跟梁師父學畫是天命之年以後的事,2012年春天,梁師父希望我為她的水墨畫集寫一篇導論。在討論畫作過程中,我順口問如果想學水墨畫,是跟她女兒還是跟她,師父說當然跟她,於是那年7月23日我成為師父門下最笨的徒弟。轉眼8年於茲,2020年夏天,我因腰傷復發,右腳膝蓋退化性關節炎,畫室桌椅偏矮,上完課腰腿疼痛不已,故爾暫停水墨畫課,專心復健。本擬2021年春天回到畫室,不意臺灣5月武漢肺炎轉遽,畫室停課。9月6日梁銘毅姊告知師父歸返道山,我再也不能重返畫室受師父之教。
  梁丹丰師父是臺灣早期的自助旅行者,走到哪裡畫到哪裡;亦是臺灣早期新女性之典範,剛毅自主,優雅走出自己的生命道路。身為梁師父不成才的徒弟,書畫殊無才情,爰整理師父藝事創作,以為懷思。
  梁丹丰師父是一位全方位畫家,理論與實證相輔相成,中國傳統水墨與西方繪畫並成雙璧,且均深入其底蘊,自由揮灑而不逾矩,故爾每能創造新境。從十三歲拿起畫筆到年杖朝之後,猶勤耕不輟,逾一甲子的雨露風霜,梁師父的藝術之路,寬廣而深邃;從西畫的水彩、油畫、鉛筆,到中國傳統水墨,均開拓出繁花葳蕤之新天地。
一、筆記本
  梁丹丰師父的繪畫和散文創作悉來自筆記,幾十本筆記本成就了她的藝術與文學。二十五開(21* 15cm),咖啡色塑膠皮封面,藍色橫紋內頁,與大部分學生用的筆記本,沒有什麼不同。一般學校附近的文具店都可以買到,有些大學的福利社,也賣這種筆記本,封面印上學校的名字。
  一本平凡的筆記本,因著主人的不平凡,而具有不凡的意義。
  2015年5月3日,梁師父拿出筆記本,對畫室同門解說她旅行時如何藉助筆記,完成其畫作和散文創作。梁師父說她有四十幾本這種筆記本,用它們出版了六十幾本畫冊和散文集。
  我常跟學生說,截斷網路,離開資料,到樹下去寫學期報告,但大部分學生是不聽我話的。所以,從大學部到研究所,學生的報告常常是一段史料,幾句連接詞,再接一段史料;而許多材料又是網路上抓的,恐怕連學生自己都沒興趣看,當老師的亦唯徒呼負負。我要學生每日手寫五百字,期末總平均加十分,學生亦是興趣缺缺。有些學生修課時勉強寫了,修完課直接拋到九霄雲外,亦是徒勞無功。我想起死在納粹獄中的法國年鑑學派開山祖師爺布洛克(Marc Bloch),其獄中遺稿《史家的技藝》,就是在沒有任何材料下徒手寫成的。曉暢的文字,深邃的思想,曾經影響了多少歷史工作者與歷史學徒。可是今日的史學論著,卻常常材料多於論述,口水多過茶,我們寫著連自己都沒有興趣閱讀的所謂學術論著。
  我自己是習慣做筆記的,隨身帶本小冊子,二十五開,內頁是稿紙形式,每行20字,每頁7行。背著雙肩背包或帆布書包,包包裡放著筆記本和鋼筆,方便隨時可以做點筆記,而我做筆記的習慣主要受陳寅恪影響。
  1988年5月25日,北京大學召開「陳寅恪先生誕辰百年研討會」。季羨林教授在報告中,說明他正在整理陳先生的學習筆記本。根據季羨林先生的報告,在這些筆記本中包含了十幾種語言、數學、金瓶梅、法華經、天台梵文、佛陀行贊等,內容異常豐富。季羨林教授在報告中提到陳寅恪先生「蓄之於內者多,而用之於外者少」,從學習筆記本來看,他學習的範圍是非常廣泛的。
  比起陳寅洛和梁師父的筆記本,我的筆記實乏善可陳。一位乞食講堂的魯蛇教授,筆記裡無非眼見耳聞,閱讀筆記,或者平日所思所想,當不得事的。想到梁師父走過山河大地,行腳天涯逾三十載,用畫筆譜寫生命的樂章。非僅有畫家之眼,且具文學之筆,在彩繪影像的同時,也用筆寫下旅途中的見聞和感懷,使其旅行常以圖文並茂的方式,引領讀者走進她的世界。
  梁丹丰師父創作的奧秘,悉來自這四十幾本其貌不揚,內容豐富的筆記本。
二、初旅
  1948年,梁丹丰師父第一次拿起畫筆,央求父親教她畫畫。父親丟了兩片葉子給她,要她自己想辦法畫。十三女兒學繡,13歲的梁丹丰學畫,身為畫家的父親並未親自授業,而是要女兒自行探索。父親要她以自然為師,以造化為師。至於繪畫技法,在她的作品中,幾乎看不到父親的任何影子。
  1948年的杭州,已然一脈戰亂景象,她在家裡用零碎紙頭,摸索探問,獨自努力學習,用她敏銳的觀察力,畫下眼眸所見的世界。雖然其間曾短暫進入杭州藝專習畫,但大部分時候她只是一個人默默地畫著。
  1974年,39歲的梁丹丰師父應美國聖若望大學之邀,前赴該校亞洲中心展出作品,開啟其環球初旅。這次的旅行途經法、義、奧、西班牙、瑞士、希臘,歷時四月返臺,從此啟動她行腳天涯的藝術之旅。
  因為旅行寫生的緣故,梁丹丰師父選擇了便於攜帶的繪畫工具:水彩和鉛筆,因而其大部分畫作即以水彩和鉛筆為主。但她其實也善長水墨和油畫,只是在數量上遠不及鉛筆和水彩。某次旅行歸來,曾一口氣畫了二十幾幅油畫作品。惟在整體數量上,仍遠不及其賴以名世的鉛筆和水彩。
  在出國旅行寫生以前,她早已放開手,以快、狠、準的筆觸,畫大幅水彩。一般所習見的水彩畫以八開四開為多,對開已是大畫,她在初次出國前,已完成畫全開水彩的嘗試,準備好迎向世界,用開廓的胸襟向世界求道,勞心苦志,失志不渝。
  「因為知道自己笨,沒有才華,故爾不斷地努力,不停地學習,不停地畫。」梁丹丰師父自謙地說。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認為自己沒有才華,但她確實極少將才華掛在口頭上。
  1996年在經歷兩次心臟重大手術之後,仍然沒有放下手中的畫筆。她說:「這些年是撿來的,既然是撿來的,就要更加珍惜。」自從那年醫師用電擊將她從鬼門關救回來,她更珍惜自己的生命,堅持初衷,以手上的筆描繪這世界,用繪畫和文字,記錄其所見所聞。
  除了以繪畫名世,梁丹丰師父也是著名的散文作家,一手用彩筆畫世界,一手用鋼筆寫故事。我看過許多她的手寫稿,一筆流暢娟秀的鋼筆字,令人讀來賞心悅目。對於在歷史研究所開設「手稿史料專題討論」課的我來說,這些手寫稿和她的畫作,同樣是珍貴的文獻,一個是圖像,一個是文字。
  能畫善寫是她手上的兩把刀,對藝術家而言,多了一支能書寫文字的筆,顯然使她的世界更海天寥廓。她一面用畫筆記錄眼眸所見,一面用文字記錄內心世界,使其藝術生命更加豐富多采。
三、把遠方的星光,化作近處的燈火
  自1974年第一次出國以來,梁丹丰師父足跡走遍世界各地。從酷熱的沙漠,到冰天雪地的北極,孤蓬萬里,踏過冰封北國,苦熱的撒哈拉沙漠,南美印加古文明、歐亞絲路;走過中國大地、行遊臺灣山顛水湄。旅行豐盈了她的視野,也開拓了她的藝術世界。「每一幅畫都是一個生命的故事。」對她而言,旅途中的風景不只是風景,而是生命的感動。
  1990年代以後臺灣風行的自助旅行,梁丹丰師父可以說是早期的開路先鋒。從1974年孤蓬初征算起,到2005年的梵諦岡之行,三十年間,腳踏過的土地,豈止千里萬里;所完成的寫生、草稿、畫作,難以數計。如此豐富的旅途,如此巨量的畫作,實令人嘆為觀止。
  大部分時候,她都是一個人旅行,背著畫袋和簡單的行囊,走過一個個國家;山之顛,水之湄,旅行豐富了她的生命;天之涯,地之角,自然造化啟發了她的創作靈感。「旅行就像磨刀,一次次的旅行,就像一次次的磨刀,刀愈磨愈利,我的創作題材永不枯竭。」梁丹丰師父回憶起父親生前對她的教誨,師法自然,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師。繪畫技巧可以傳授,藝術創作必須靠自己。故爾其藝術創作悉來自生命的體悟,尤強調自我探索的重要性,不僅是技術的,更是生命價值的。
  因為旅行寫生的緣故,一般人熟悉的梁丹丰師父畫作,殆以鉛筆和水彩為主。但梁師父最初是以水墨出道的。在1970到1990年代之間,她的許多畫作即為水墨。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水墨的講學和現場揮毫,常是臺灣官方遴選她出國宣揚文化的主要因素。而亦因熟習悉水墨技巧,故我們在她早期水彩畫作中,常見水墨技法的運用。事實上,在使用各種繪畫工具時,梁師父並不嚴格遵守原有規範。譬如水墨中講求空靈效果的留白,即常被她運用到作品中。類似的情形,在其水彩畫中亦會出現油畫風格。她認為藝術創作自應突破現有框架。
四、生命的容顏
  一般人熟悉的梁丹丰師父畫作,大抵對其鉛筆畫和水彩印象深刻,收錄於《梁丹丰畫展──一路行來的生命容顏》(臺中:臺灣省立美術館,1997)裡的一些油畫,則是其藝術創作的另一面向。
  作於1971年的〈夜雨〉(頁27),是一幅油彩自畫像,雨夜裡彳亍獨行的女子,臉上堅毅的表情,恰是她一生的寫照。在這本為展覽而出版的畫集,收錄了各時期的作品,有若她的生命編年史。因為從1974年以後,她的畫集大都具有主題性,如《大峽谷之旅》、《約旦之旅》、《北極之旅》、《走過中國大地》、《阿里山山緣》等。一般情形是:旅行某地歸來即舉行畫展,出版畫集,此類畫集讀者固可按圖索驥,或亦目迷五色,感歎異國風光,大地錦繡,而忽略了畫作背後的她,才是一切的主角。而在這本《一路行來的生命容顏》,卻看到她一步一腳印走過的生命歷程,不僅是她的生命成長,亦是其藝術軌跡的再現。畫於1971年的水彩〈夏荷〉,文字說明寫道:「誰說我不能畫荷?誰說一定要國畫潑墨?當時叛逆的我,畫出這樣的系列作抗議!」是的,偶爾她也會在畫作展現對抗傳統的一面。雖然她總是一件旗袍,彷若傳統女性的溫婉形象。類似的文字,也出現在同樣畫於1971年的〈夜月〉(頁40),對於這幅對開的水彩紙本作品,文字說明是這樣寫的:「水彩可以畫竹、寫月!不應受題材的限制!當年完成這幅發表報章,引起許多不同的評論!」梁丹丰師父顯然寫得過於含蓄,以當時中、西畫壁壘分明的情形來看,用水彩畫荷花、畫月、畫竹,恐怕是要吹縐一池春水的。而在這本新畫集中,刻意再度選入〈夜月〉,顯見此畫在其藝術創作中的重要性。
  她在冰雪中奮力完成的畫作,那種在攝氏零下36度作畫的經歴,是生命深層的感動。收錄於《一路行來的生命容顏》中的幾幅北極畫作,均令人感動不已。其中〈北極冬日〉也收入這本新畫集,我認為是非常具代表性的。而在54度的沙漠作畫,亦是難得的生命歷程,從極冷到極熱,生命是一場又一場的冷熱交織。
五、宗教的仰望
  對於宗教,梁丹丰師父有開廓的襟懷。
  2003年她應駐教廷大使戴瑞明之邀,首次前往梵諦岡,在這次旅程中完成了十九座「梵義教堂」寫生,三十幅水彩,七幅鉛筆畫,出版《一個東方畫者眼中的梵義教堂──西方基督文明的象徵》。畫集的第一幅畫,是2003年8月12日為教宗保祿二世 (Papa Giovanni Paolo II) 所畫的〈教宗為世界祝禱〉。畫面上坐在椅子上的教宗保祿二世,左手扶著椅靠,右手上揚作揮手狀,臉上帶著莊嚴慈祥的笑容。這幅畫後來送給了教宗,成為教廷的收藏。2005年第二次前往梵諦岡,完成《一個東方畫者眼中的梵義教堂──西方基督文明的象徵 II》;並親贈教宗本篤十六世(Papa Benedictus XVI)手繪像。一位來自臺灣的畫家,三年間兩度為教宗繪像,亦是難得的機緣,為她的藝術生命,添增優美的篇章。
  2004年應慈濟功德會之邀,費時二年走訪慈濟功德會各項服務事業體,繪製鉛筆和水彩寫生,並手繪證嚴法師與慈濟功德會諸大德畫像,最後結集出版《這雙明眸:慈濟世界之旅》,將慈濟功德會的善行,以圖文並茂的方式呈現於世人面前。更早以前,1978年她應約旦政府之邀,前往約旦旅行寫生,用畫筆呈現伊斯蘭文明。
  山水情懷,草木林樹,是畫家較常表現的主題,在梁丹丰師父筆下,基督、佛教和伊斯蘭世界,都是人間的大愛。宗教的慈悲喜捨,大愛廣被,屢屢在其畫筆下生姿。
六、水彩創新猷
  人生是寫自己的故事,有人是一首詩,有人是一篇散文,有人是一本小說,梁丹丰師父的生命樂章則有如大河小說三部曲,壯廓,悠長而緜延。
  梁師父曾任教臺灣藝專、文化大學美術系,擔任銘傳大學商業設計系專任副教授逾四十載,作育英才無數。
  她的旅行畫作,用畫筆述說海角天涯的山水、草木、風景、人物;而她的油畫則有如自傳,細述生命歷程種種。從吾鄉到他鄉,從天涯到自我,生命是如此縱橫交錯。一如她的水彩畫,廣納各種繪畫技巧,水墨的、油畫的、粉彩的、鉛筆的,冶眾法於一爐。有時求其和諧,有時勇於突破,開拓出屬於自己的道路。
  有經驗的畫者都知道,水彩畫的困難度遠較其他媒材高。蓋因油彩的覆蓋性強,顏料以油調合即可上手,形式上可一筆揮灑,亦可仔細重疊、修改,有足夠的時間、空間去衡忖審思。而水彩的成分僅有水和彩,加上少許甘油,以水溶性阿拉伯輕膠混和,製成固體或液體分裝容器內,使用時只需以清水稀釋調合便可落筆。故畫具需求可繁可簡,攜帶外出時甚至可以輕便得一紙一筆,水器與調色盤即可上路。
  但水彩的水有其不安定性,空氣中看不見的溫度,溼度,常為初階畫者的第一對手!它們隨時空慢慢改變,影響水彩基本技法的平面勻塗。遇忽冷遽熱時,則如臨大敵。在風雨中學習縫合法等留白技巧,自是戰戰兢兢,全力以赴,稍不留心則水與色銜接橫流,固然可能別具嶄新面貌,你追我趕,趣味變化無窮,甚而發展成未來可用的新技法。惟當下愈慌張著急,即可能大鬧水災,不可收拾。那種兵敗城下的沮喪,極易令人沮喪、惆悵,從此退却!
  有人形容「畫水彩就像救火」,實乃一針見血。用水困難,調色尤為不易,在水彩畫的天地裡,梁丹丰師父是個色彩魔術師,嘗試只以三原色相互碰撞的滋味,苦樂相參,妙趣橫生。紅黃藍三色何其單調,選兩種成分加減會找到不同彩度、明度的鮮艷顏色。隨後運用三色添加,創造出繽紛的新天地。於是棕、褐、紫、灰紛紛現身,這些魔術般的變化,相互搭配,彼此襯托,呈現出瑰麗的世界。她如此描述水彩調色的經驗,「記下它們的成長、出生、列之成隊,任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只要指揮若定,坐擁三軍,那種富可敵國的驚喜滋味,無與倫比」。
  有了這些珍貴的體驗,於是她試驗各種不同的紙,運用紙面粗細、凹凸的變化,使彩色沈澱、浮升的效果美妙至極。因而選購各種畫紙,試驗成效,不僅自享,亦可分享他人。異日覽畫反思,當下所有一切,默默化為永恆的語言;聽它們靜靜訴說、覆述,彷若回到措手不及的當年,會心一笑。
  繪畫無疑是她生命的良師益友,是知音,是知己,更是照見自己的明鏡。對她而言,水彩的運用,一如國畫的水墨,具備敏銳、機伶的能量,有足夠豐美的能力活力,和生命之力,緊緊抓住稍縱即逝的心靈反應。靜觀、反思、擷取生命的智慧,匯作實用的指標。過了一峯又一峯,努力以赴不回首。
  第一次發現美就在身邊,永不離棄,梁丹丰師父曾感到強烈的震撼。深受感動之餘,三十八歲的梁丹丰師父在遍走全臺放懷揮灑後,決定賈勇走向大世界,去求經向道,去追尋各種形式不同的大美。〈新荷〉、〈夜月〉就是那段時間的大膽揮灑。初度孤征,她決定退回早年速寫八開畫冊,沿途補充,身穿一件旗袍,手不停揮的鉛筆寫生。三個月後,身形削瘦但畫筴飽脹,回到家中產出三百餘幅作品。次年她開始攜帶簡單的水彩和八開水彩紙本,這些紙本尺寸相較出國前的豪邁揮灑,自是大巫見小巫。其後一年,累積豐富的寫生長征經驗後,乃愈畫愈大,愈行愈遠。在寒冬的北挪威,畫出攝氏零下36度,遇水成冰的〈挪威冬日〉;歸途取道土耳其、約旦,又在54度的中東大漠,以僅有的半杯水完成三十幅沙漠奇觀。
  這樣積存逾千的心靈記錄,使她對水彩的掌握,信心異常飽滿,也使那段時期的水墨畫作擲地有聲,訓練有素,放膽施為。因而在一段段世界之旅所畫紙幅愈來愈大,完成就地寫生的115公分高,長10公尺的長卷亦已多幅。
  1990後,屢仆屢起的她已是耳順之年,翻讀著自己五十多本畫集文集,千帆過盡,天涯海角行遍,唯讓心隨念轉,執筆直追,輕易展開全開水彩紙一一填滿,積存在心的過眼風雲,依舊紛至沓來。有人說她創作的靈感不假外求了,她仍由衷感謝當年追求大愛的初心,不離不棄。其中之最則是當年父親教給她那珍貴的「笨笨的用功」。
  梁丹丰師父的水彩畫有兩大特色:其一為顏色的使用,其二是具有個人風格的落款方式。其變化萬端的色彩,均由紅黃藍三原色調成。白色部分主要以水墨留白的方式處理,這種留白的方式也見諸其油畫作品。就技法而言,善用三原色和水墨留白,是她水彩畫的特色。而在落款部分,有幾個小地方值得留意。她的早期水彩畫落款為直書,行書體,此字體自她三十幾歲至七十歲後,幾乎沒有太大的改變。1970年代中期以後,落款有兩種形式,一種是中文直書,英文橫書 (亦有少數英文直書者);1980年代以後大部分為中、英文雙落款,且為橫書,英文字均為大寫。愈到晚期,落款愈自由,包括在落款中說明作畫地點、個人感懷或注解,有點類似中國水墨畫的落款方式,甚而形成長落款。英文落款和中文相呼應,有時會書寫作畫的心境、地點或注解,此種落款方式在水彩畫中是較少見的,在油畫中亦然。1970年代中期以後,大部分畫作的日期以英文書寫,中文則寫地點或注明場景,有時會加上個人感懷文字。英文部分則注明地點、主題和日期。一般西畫的落款方式,大部分均僅署上作者名字和日期,鮮少有另加說明者。以中英文雙落款的形式,並書寫作畫心境或感懷文字,乃係梁師父將水墨畫的落款方式,移植到水彩畫中。而中、英文雙落款的方式,不論西畫或水墨,均為一般畫家較少採用者。
  行腳天涯逾三十載,旅行豐富了梁丹丰師父的生命,用畫筆譜寫生命的樂章。梁師父不僅有畫家之眼,亦有文學之筆,在彩繪影像的同時,也用筆寫下旅途中的見聞和感懷,使其旅行常以圖文並茂的方式,引領讀者走進她的世界。
  從2008年開始,我的兩個研究生協助梁丹丰師父整理其文獻資料,積累了一甲子以上的畫作、文稿、剪報,數十冊各式資料排列在書架上。
七、水墨新天地,寫實猶寫意
  水墨畫舊稱國畫,不知何時流年暗中偷換,水墨畫之名取代了國畫,這種轉變是紆緩的,在自覺與不自覺間。部分美術科系,早年稱國畫組,近年改稱水墨組,但亦有部分學校維持國畫系的名稱。
  顧名思義,水墨畫乃用水和墨為媒材進行的繪畫,其工具則是毛筆。故爾用筆、用墨、用水,是關鍵的三把鑰匙。在用筆方面,由於梁丹丰師父本身書法極佳,行草造詣深湛,故用筆極是高明。加上西畫的深厚根基,乃能融中西用筆之法於一爐。在用墨方面,水墨畫講求墨分五色,在這部分作者可謂運用自如,從焦墨到淡墨,層次分明,墨色的過渡歷歷可見。至於水,梁師父尤為高手中的高手。水的乾溼濃淡影響水墨線條甚巨,因她本身以水彩畫名世,其水墨畫之用水,既從傳統入,又借鑑西方技法,在用水上乃能神明變化,自成一家。
  傳統中國藝術講求師法自然,故爾歷代藝術家無不主張要向大自然學習,在寫生中獲得源源不絕的繪畫素材。
  梁丹丰師父的水墨技法本乎傳統,而在熟練基本技法後,終能入乎其內,出乎其外。她在1980年出版的英文專書 A Study of Stroke in Chinese Brush Work (臺北:快樂畫室,1980),探討從書法到水墨畫的筆觸、線條、結構、光影,將傳統中國水墨畫講究用筆、用墨和用水的要訣,解說深入,條理分析。本書從書法的線條談起,進而論及水墨畫各種筆觸線條的運用,深入淺出,是多年的心血結晶。且非僅止於理論之探討,在實踐上尤身體力行。
  梁丹丰師父1986年出版的《中國國畫講義》(臺北:中華函授學校,1986),計分十章:(一)綜論,(二)竹的畫法,(三)梅花的畫法,(四)菊的畫法,(五)松石的畫法,(六)花卉的研究,(七)蔬果的表現,(八)蟲魚鳥獸的描寫,(九)山水畫法的探討,(十)人物畫的嘗試。
  以《中國國畫講義》和2012年出版的《梁丹丰水墨畫選集》對照,將會發現兩者間的編次目錄若合符節。《梁丹丰水墨畫選集》作品概分為六輯,一、人物,二、山水,三、四君子(含楓、松),四、花卉,五、禽鳥魚獸,六、蔬果。
  《梁丹丰水墨畫選集》所收入的六輯作品,因主題之差異,故繪畫手法亦有別。並不刻意選擇哪類題材或繪畫形式,寫意或工筆,臨摹或寫生,寫實猶寫意,故能不拘常格而成其大。
  第一輯〈人物〉:古裝人物靠想像,現代人物據寫生。〈達摩〉、〈長壽仙翁〉、〈佛即心〉、〈滄浪之水〉、〈武夫〉、〈詩酒相逢〉、〈仕女圖〉、〈沈思〉、〈俊秀〉、〈微醺〉、〈舟中聽雨〉等古裝人物以想像完成。而在現代人物畫中,〈撫琴〉畫其尊翁梁鼎銘彈奏古琴的造像;〈兒女們〉、〈母與子〉、〈吾女吾女〉則以家人子女為題材,與其水彩、油畫相互呼應。這些人物作品,因作者的寫生功力,畫中人物皆栩栩如生。
  第二輯〈山水〉:多數為寫生,雖部分題材為傳統水墨所固有,但作者均賦予新義,以創稿方式呈現傳統題材。部分畫作則來自寫生,〈雪夜〉、〈烈日〉和〈布洛灣農居〉,即非傳統水墨所會出現的題材,乃作者寫生所得。
  第三輯〈四君子(含楓、松)〉:梅竹為傳統水墨之創新,蘭菊多寫生;松有傳統畫法,亦有寫生創稿,楓則多為寫生所得。
  第四輯〈花卉〉、第五輯〈蔬果〉、第六輯〈禽鳥魚獸〉:以寫生為主,完全呈現作者的寫生、寫實功力。這些作品與其水彩畫作相較,呈現有趣的對比。蓋因作者以堅實的寫生為本,卻以傳統的水墨媒材呈現,最能體現作者多面向繪畫類型的整合。
  梁丹丰師父的寫生能力,是其水墨畫最能傲視藝壇者。長年旅行寫生的經驗,使其水墨畫在傳統題材之外,注入現代因子,無論山水、人物、花卉、蔬果、禽鳥魚獸,都表現了這樣的特質。雖然熟習西方繪畫技巧,諸如素描、水彩和油畫,但這些只是她創作水墨時的養分,兩者之間絕不互相滲入,而是各守本分。
  梁丹丰師父以寫生為本的水墨作品,有類清代詩人黃遵憲「以新事物入舊格律」者。在《中國國畫講義》一書中,梁師父強調臨摹與寫生的不可偏廢,在這方面她是自己理論的最佳實踐者。從1974年起,梁師父開啟其環球初旅,歷時近四十年,故爾其畫作具體呈現出行腳天涯的藝術風格,這些旅行寫生所得亦出現於其水墨畫中。
  可能因為梁丹丰師父的旅行寫生太有名,使人容易遺忘她在水墨畫的長期耕耘。事實上,梁師父長期在大學院校講授水墨畫課程,並且常膺外交部和僑委會之請,赴世界各地教授水墨。不僅出過水墨畫集,並且著有水墨畫理論與技巧的中英文專書,可謂是一位兼具理論與實務的水墨畫家。
  梁丹丰師父的水墨畫落款極具個人特色,大部分時候選擇短落款,僅寫上繪畫日期和署名,再蓋方銜名章或加上閒章。偶亦有以詩為題跋者,以及少數的長落款形式。其落款方式不拘常格,錯落有致,端視畫作的構圖而定。落款字體一般以行書為主,間或取草書或行楷;偶或出現草書款,但純草書款比例亦不高。因其書法下過幼功,故爾楷行草均甚規範。其行草屬於二王系字體,秀麗中略帶險峻。我仔細閱讀過梁丹丰師父落款的字體,她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形成自己的書法風格,老而彌堅。
  走過山顛水湄,行過海角天涯,梁丹丰師父用畫筆譜寫生命的樂章,如此壯廓,如此斑斕。而歲月悠遠,彩筆人生,是樂章裡流動的音符。
八、畫作、手稿、資料捐贈國家圖書館
  從2012年起,國家圖書館與梁丹丰師父洽談畫作、手稿、資料和新聞剪報收藏事宜。2014年3月14日國家圖書館舉辦梁丹丰教授畫作手稿捐贈儀式暨演講,梁丹丰師父家中畫作幾乎悉數交國家圖書館收藏,包括手稿和數十冊新聞剪報資料。2021年9月8日國家圖書館表示,梁丹丰教授生前將其1萬3,970件親筆畫作及手稿約5,700筆,全數捐贈館方永久典藏,為國家圖書目前文藝界最大數量的捐贈,其價值難以估計,國家圖書館擬每年規畫主題展。手稿和新聞剪報是研究梁丹丰藝術創作和散文寫作的重要資料,手稿和新聞剪報是研究梁丹丰藝術創作和散文寫作的重要資料,曾協助整理梁師父資料的學生謝季剛 (任職國家圖書館計畫助理人員) 來訊表示,國圖「當代名人手稿典藏系統」目前數位上線約12,000筆畫作、手稿可供線上瀏覽檢視。。
  梁丹丰師父遠行無牽掛,留下徒弟心中永恆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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